“是我害了三叔……是我害了三叔……”想了片刻之后,齐望的眼角泛出了泪光,“要不是我一时冲动,又怎么会冲撞了官府?连累了三叔,让他也被人当成了逆贼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
“小哥儿,这个倒不用生气,我早就说了,年轻人有血性是好事儿!这是赖不着你,我们都知道。你三叔是个聪明人,没读过多少书,但是有才有眼光啊!”魏忠贤轻声感叹,开导着这个年轻人,“知道为什么一开始,锦衣卫就只派你们两个来护送咱家吗?那是因为锦衣卫知道太多人不肯放过咱家了,他们迟早会来要咱家的东西,要咱家的命,而他们不想趟这淌浑水,所以干脆就把你们扔出来了事!如果咱家半途就被杀了或者劫走了,你们铁定没法儿办好这差事,到时候还不就是叛逆?所以啊,从一开始,你们只能是叛逆,大明容不下你们的,也不想容下你们。”
“大明……容不下我们?”齐望的脑子越来越混乱了,他抬头看着魏忠贤,目光里面满是迷茫,“我们忠心办差,不辞劳苦,差点把命都搭上了,结果……大明还容不下我们?这……这怎么可能!”
“小哥儿,若大明是个忠心勤勉办事就能够出头、能够保全自己的地方,你,咱家,甚至这大明天下,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?”魏忠贤摇头苦笑,“小哥儿,刚才咱家夸了你,现在咱家就要贬一贬你了,你这人啊,就是和那些读死了书的书生一样,钻到死理儿里面去了!到了这个年纪了,你也该睁开眼睛,看看这天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了……要是太平时节,你认死理儿顶多只是出不了头,在如今这个世道,你认死理儿就会有性命之忧啊!更何况,以后你手里还有不大不小的一笔财,更是要时时刻刻小心,不要被鬼蜮伎俩所蒙骗了啊……”
说着说着,魏忠贤将手伸到了衣襟内,然后从那里掏出了几张纸片。“说实话吧,咱家当时大权在握的时候,也不是没有想过可能会有今天,所以不多不少也做了点儿准备,在各处都藏了一点养老的钱,准备着万一风云变幻就更名换姓躲个地方。不过……真到了这天,咱家的心反而淡了,不想跑了,说来还真是奇怪啊!”
“这是什么……?”齐望看着他手里面那白色的纸片,不由自主地问。
“咱家不是说了吗,这是咱家当年给自己准备的安生去处之一!这一处在江南松江府,那可是个繁华的去处啊!天下膏腴,也就是在那边了。”魏忠贤一边说,一边将纸片递到了齐望的面前,“这上面写着一幢宅子的地址,那幢房子有咱家一个忠心的老仆人在,里面还收藏了一些银钱。这纸上还写了一些约定好的暗号切口,你到了那儿之后,跟那里的仆人对上切口,然后那宅子和里面放着的一些银钱珠宝就全是你的了。宅子不大,里面的钱也不多,不过想来你俭省点用是可以过上很久安生日子了……如今这年月,还有什么比安生日子更宝贵的物事?拿去吧,好好过日子,别辜负了你三叔的一片心意!”
齐望仍旧呆呆地看着魏忠贤枯瘦的手上拿着的几页纸。
就是这几张纸,可以换来自己下半辈子的安生日子——也换了三叔拼命?
一种荒谬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心头。
“三叔……三叔为什么不跟我说明这些?”他嘶声问,“为何要一个人这么做?”
“为何?这不是明摆着的吗?”魏忠贤反问,“你这么个直肠子,一路上要是知道了这事那还了得?本来他还是打算一直瞒着你,直到到了凤阳的那天,还叫咱家帮着瞒你,可惜现在看来是瞒不了了,也好,现在你知道了也不晚。”
“好了,小子,别磨蹭了,收下吧。”魏忠贤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,再度用手推了推齐望,“本来咱家是打算到了凤阳之后在给你的,不过现如今都已经这样了,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。这一路上刘松平护卫咱家尽心尽力,所以虽然他不在,而且什么也没对你说,但是咱家也不打算对他失信,你拿着这些,算是全了这笔交易吧……你拿着,赶紧摆脱追兵,然后就去江南,取了那些财产,一辈子不要再回京师,也一辈子都不要过问天下事了,算是给你三叔一个交代吧。”
“那你……你怎么办?”齐望突然问。
“咱家怎么办?”魏忠贤先是一愣,然后自己又笑了起来,“咱家当然还要去凤阳啊,天子叫咱家去,咱家能不去吗?这天大地大,还怕找不到去凤阳的路?”
“这……这一路,你还去得了?”齐望有些意外,“你现在都已经这样了,要是没有我们护送,你……怎么去?”
“尽力而为罢了。实在要是去不了,也没要紧,这一路上倒下的人多了去了,难道还怕多了咱家一个?好吧,你拿着这些先走吧,咱家休息好了再动身。”魏忠贤不慌不忙,“别耽搁时日了,要是不下心被那伙人逮住了,你可怎么享受后面的好时日?快点!”
当这几页纸被塞到了齐望手中的时候,齐望下意识地接了过去。
他的手在颤抖,带得这几页纸也哗啦啦响个不停,晃得他的眼睛直发疼。
就这样忘掉自己的出身,忘掉自己的志气,拿着这些跑到江南去,以后再也不过问世事吗?就这样抛掉三叔,抛掉世世代代相传的锦衣,躲到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面苟延残喘?明明没有做错什么,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田地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