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魏广微期盼的眼神当中,魏忠贤沉默了良久,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。
“显伯,你的心意我是领了,但是这事我不想做。”
“公公?”魏广微大吃了一惊,显然不太明白魏忠贤为何要如此做。
“先帝……先帝待我不薄,我不能负了他。”魏忠贤低着头,闷闷地说。
“先帝……先帝待公公不薄,可是公公也是为了先帝殚精竭虑了,又有哪里对不起先帝?!”魏广微连忙劝说,“再说了,现在先帝已经驾崩了,新帝又对公公如何?公公忠心耿耿维护他大明江山,可是他却不辨忠奸贤愚,还要将公公置于死地!既然如此,公公又何必坐以待毙?”
“咱家受先帝如此大恩,就算新帝对咱家不住,也没什么可说的,天子若是想要动手,那就动手吧。”魏忠贤平静地说,“咱家是粗人,是太监,讲究的就是知恩图报,朱家天子给了咱家这么大恩德,咱家岂能不以身相报!”
这若有如无的讥刺,让魏广微脸上微微一红。
“学生是一心为公公才说这一番话的,公公不听也就算了,还要出言讥讽……为何如此不识好歹?难道朱家天下变成如今这样,公公没有责任吗?”
“没错,咱家是有责任,所以咱家愿意背起这个责任。但是你呢?当年咱家正是靠着你们来治国的,结果天下混乱,百姓困苦,天灾人祸不断,饥民四处流窜,还有不少来了京师!你敢跟咱家说其中没有你的责任?”魏忠贤斜眼睨着对方,微微冷笑了起来,“咱家要负责,难道你等不需要负责?你等跟着败坏了天下,结果却轻飘飘地来一句识时务,然后就投了新主,这种恶事,咱家这种太监都不愿为,你等士大夫倒干得乐此不疲!你……你和那些东林小儿又有何区别!”
这一对旧日的搭档,此时却因为一言不合,互相怒目对视了起来,气氛陡然变得十分紧张。
没错,他们既然当时在秉持国家,那国家败坏就有他们的责任,谁能轻轻巧巧逃过去呢?
“公公,学生是在为你说话啊!”良久之后,也许是觉得已经无法说服魏忠贤了,魏广微只好又再叹了口气,“好吧,既然公公不愿意采纳,那在下也不再劝了,人各有志,也没办法。”
虽然口中是如此说,但是他心里却是对魏忠贤的话颇为不服的。
自古以来,士大夫们都是说家国天下,家就是排在国前面的,只要能保住家,又何必在意国呢?反正就算是改朝换代,皇帝也还是要人来帮他做官的吧?别说赵进了,就算建奴的黄台吉来了又能如何?当年金国人占了河北之地,还不是无数人求着去考金人的科举?
魏公公毕竟还只是小门小户出身,不明白这种道理。
“好了,显伯,你说得对,人各有志,现在到了这种地步,咱家也只能顾到自己了,你想要怎么做随你,咱家不会管也管不了。”魏忠贤移开了视线,看样子是不想再同他多谈了,“你要是没事,就先回去吧。”
眼见他下了逐客令,魏广微又是心里一滞。
他的意思很明白,你想做什么我不管,但是别劝我去投赵进了。
那这样一别之后,恐怕以后就真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吧……
毕竟多年共事一场,而且还领了他的恩情,他又怎么可能就这样完全放任不管?
“公公,且不要这样着急!”他拉住了魏忠贤的手。
“怎么?你还是要强行挟持咱家,拉到赵进面前那里表功?”因为手被抓得有些发疼,魏忠贤冷视着对方。
“公公多想了!”魏广微连忙松开了他的手,“学生岂会做那种事?那不是平白无故让那边小看了学生吗?再说了……公公现在都已经是这样了,就算劫持了公公,又能如何呢?公公,我只是想你先听我说完,既然上策不用,那公公还可以用用中策救急!”
“什么中策?”魏忠贤随口一问,但是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期盼。
“中策就是散财保命,卑辞厚币找上那些朝臣,让他们拿了钱替公公说话,只要朝堂上的舆论扭转过来,那公公就有了生路。”因为心里着急,魏广微的语速十分快,“不过缓不济急,那些东林小儿恨公公入骨,未必会这么快就转过弯来为公公说话,所以还需要刚柔并济,用之前公公掌握的那些罪证来威胁……另外,这一策的风险比上策更大,因为天子对公公十分痛恨,如果天子一力坚持要动手的话,恐怕就算朝堂舆论改观,也难以改变……”
“那些钱,我已经散给了东林了。”魏忠贤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