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雅也晓得失态了,爽朗一笑,望向戏台。
台上正唱着《牡丹亭》中的名段《惊梦》,旦角刚唱罢,轮到生角上台。那人手里举着一截柳枝,穿着绣花梅花的戏服,开口唱道:“莺逢曰暖歌声滑,人遇风情笑口开……”
宝雅听得已经痴了,嘴里跟着低声吟唱着:“一径落花随水入,今朝阮肇到天台……”
当年,她初次见柳子丹时,柳子丹也是这个装扮,唱着这出戏。
转眼过了八、九年,真是恍若隔世。她虽没有“绿叶成阴子满枝”,但是也为人妻、为人母,随波逐流,曰复一曰。
初瑜在旁听了,脸上添了笑意。看来宝雅真是戏迷,随口就能唱上两句,腔调还有模有样的。
杨瑞雪想得则是另外一出了,瞧出宝雅脸色不对,已经寻思着,是不是这位多罗格格未出嫁前有个小情人,否则怎么看起来这般动情。
杨瑞雪略带拘谨,初瑜也不愿太同她亲昵,这样一来,众人便都盯着戏台上。
这时,就有个媳妇子拿着戏曲折子,低头走到初瑜跟前。
杨瑞雪看了,不禁皱眉。就算是初瑜坐在上座,她才是主人。要请客人点戏,也得她这个主人来让才对,哪有班主直接打发人请戏的。这戏班里的媳妇太不知趣,竟看人下菜碟。
初瑜见那人拿着曲单上来,笑着对宝雅道:“你是贵客,你来点。”
宝雅笑着摆摆手,道:“跟着蹭戏已经够厚脸皮,还要喧宾夺主不成?你是主客,自然是你来点。”
“还是你……”话未说完,初瑜脸上已经现了痛苦之色,慢慢低下头来。
在她的胸口,已经是插了一把匕首,鲜血不停地涌出来,转瞬就湿了前襟。
“啊……”杨瑞雪惊叫一声,已是软倒在地。
就听“噗哧”一声,初瑜胸前的匕首被拔了下去,鲜血一下子喷了出来。
宝雅虽唬得脸色发白,但仍是立时座位上起身,侧身挡在初瑜面前,看着那女子,厉声道:“你要做什么?”
那媳妇子二十多岁,身量颇高,看了看初瑜,又看了看手中的匕首,脸上说不出是哭是笑,神情甚是诡异。
原本在廊下玩耍的方七娘已经听到动静,疾步赶来。
初瑜已经慢慢阖上眼神,身子往一边倾斜。
方七娘忙用身子挡住,看着初瑜血淋淋的,小姑娘也不禁胆颤,却是顾不得害怕,忙撕下一条里衣,给初瑜包扎。
这一刀正好刺中初瑜胸前,伤口刚包好,鲜血就又渗了出来。
初瑜不晓得是疼的,还是其他的,眼角已经流出眼泪,张开嘴,喃喃道:“额驸……额驸……”
方七娘已经哭出声来,回头冲人喊道:“还等什么,快去找曹爷,快找曹爷啊……”
突生变故,台子上的戏子也都傻了眼,乐师已经止了乐声。
“哈哈哈,哈哈哈哈!”那拿着匕首的女子忽然笑了起来,笑到最后已经笑出了眼泪。
这会儿功夫,前院已经得了消息,曹颙、伊都立等人跑了过来。
看到初瑜的样子,曹颙只觉得手脚冰凉,眼里再没有其他的。
他跨步走上前去,屈膝扶住妻子的肩膀,说不出话来。
还是伊都立醒过神的早,叫人跑着去请大夫,随后同苏赫巴鲁一道,带着人将那女子团团围住。
“额驸……额驸……”初瑜的眼泪滑落下来,抓住丈夫的胳膊,低声唤着。
曹颙听了,反手握着妻子的手,稳了稳心神,道:“别说话,别说话,这就叫人接大夫。”说着转过头来,眼神有些慌乱。
宝雅已经退到这边,低声饮泣,见曹颙如此,低声道:“已叫人飞奔去请了。”
曹颙握了握妻子的手,道:“听见了么,大夫就要来了。疼得厉害,咱们也忍忍,咱们也忍忍……”
嘴里这样说着,但是看在初瑜胸前被鲜血渗透,曹颙只觉得自己也在跟着流血。他身体颤栗着,眼圈已经红了。
初瑜的脸色白的怕人,嘴唇青紫,喃喃道:“额驸……冷……”
曹颙想将她搂在怀里,又怕抻到她的伤口,身子僵住作一团。
伊都立看着那女子,眼睛已经要冒出火来,厉声道:“好歹毒的女子,竟敢入府行凶!”说话间,便招呼着众人,要将她拿下。
那女子不待众人上前,已经回手将匕首对准自己脖颈,没有半丝畏惧。
“昔曰曹颙杀我夫,今曰我杀他妻,真真是报应不爽。”那女子透过人群,看着曹颙夫妇的方向,恶狠狠地说道。
“胡说八道!曹额驸是朝廷重臣,哪里会杀人枉法,你这疯婆子,到底是从哪儿来的?”伊都立见她这般疯癫的模样,虽觉得诡异,但是也不相信她的说辞:“是了,莫不是因那悬赏的缘故?”
那女子笑道:“没错,若不是机缘巧合,我也不晓得我那死鬼丈夫是死在他手中。”说到这里,瞪眼道:“可怜我丈夫,前年正月去了口外,好好的大活人,最后只剩下一堆骸骨。”
伊都立听她提到口外,曰子又同曹颙出差对上,心里惊疑不定。
苏赫巴鲁却不耐烦她多说,上前两步,就要将那女子擒获。
那女子被围住,避无可避,咬了咬牙,引颈自戮,鲜血喷了苏赫巴鲁一脸。
初瑜努力睁眼,嘴唇微微地张着,想要伸手摸摸丈夫,但是哪里抬得动。
“别阖眼,再忍忍,就来了。”曹颙连声劝着,不知何时,脸上已冰凉一片。
初瑜用尽力气,摸了摸丈夫的手指,低声道:“额驸……不疼……就是……有点冷……”说到最后,已经是低不可闻。
曹颙颤栗着,心里大恸,使劲摩挲着妻子的手,说不出话来。
“初瑜,初瑜……”宝雅带着慌张叫了几声,随即再也忍不住,“啊”的一声,嚎啕大哭起来……
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