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忠欲走还留,欲语还休,他虽然市侩,可是弄死杨老汉这件事情上,真要细论他是主谋,杨五他们只是从犯。
“既然那神汉该死,他们虽说动手杀人,但也算是情有可原,罪不至死,罚他们劳役也就是了。”
像是河口堡这种地方,便是出了命案,除非上告神木县,不然的话压根就没人会来理会,至于什么大明王法,在河口堡这等边地军堡,高进这样的百户就是王法。
高进既然说了不会追究杨五他们杀人之罪,秦忠才算是放下心,连忙告退去寻杨五他们。
“二哥,我看杨五他们不该罚。”
秦忠走后,杨大眼才开口说道,而且其他人也是一副颇为赞同的样子,高进见陈升都沉默不语,就知道他也是心里默认的。
血亲复仇,在边地向来都是被夸赞的好汉行为,当日他们血洗百户府,从上到下,鸡犬不留,纵然事后被他们遮掩成马贼所为,可是明眼人都清楚怎么回事,可高进在神木堡和县中还有骆驼城结识的人里,都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
这样算起来,杨五他们做的事情,便是拿到明面上来说,这河口堡上下的百姓也只会拍手称快,说他们杀得好,是那杨老汉的报应来得太迟。
高进看向身边的同伴们,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,于是他开口道,“杨五他们固然无错,可是二哥我要给这河口堡立规矩,今后便有私仇,也需得来百户府,到时候我自会给他们主持公道,而不是私下仇杀。”
民间有血亲复仇的习俗,高进可以理解,但是他不能纵容,否则的话迄今为止他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是做了无用功。
“二哥说的是,以往如何,既往不咎,可是今后咱们河口堡是有规矩的地方,便有私仇,也该来百户府请二哥主持公道。”
看着陈升附和响应自己,高进点了点头,还是阿升最懂他,果然陈升这一开口,杨大眼他们也都无话可说,认同了这番道理。
午时过后,河口堡里原先百户府拆了后留出的偌大空地上,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们,大家都是得了消息,才过来看高爷审案,说是那杨老汉溺死,非是神鬼显灵,乃是人为。
对于杨老汉,堡寨里的人们大都没什么好印象,人群里听着人们议论纷纷,柳随风才弄清楚那杨老汉原来是个神汉。
当日水坝开闸放水,柳随风是难得几个没受到太大影响的,子不语怪力乱神,那回龙湾的大坝能驱使驯服水力,可是柳随风也不觉得那是神鬼显灵,反倒是对河口堡里人们私底下把高进当鬼神拜也颇有微词,要不是知道高进本心不愿如此,奈何乡野愚夫愚妇痴顽,他怕是早就离去。
“高爷来了!”
随着人们的喊声,高进穿了百户官袍,身边自有家丁维持广场秩序,这虽说是审案,但也就是人往那里一站,接着杨大眼那厮便喊起来,“带人犯。”
接着再人们好奇的目光中,杨老五他们几个倒是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,不过他们身上也没有绳索绑缚,只是后面跟着几个持矛家丁。
“杨五,杨老汉可是你们杀的。”
“回高爷,那杨老汉确系俺们几人所杀。”
杨五回答得爽利,当着众人的面,他把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,他们几人的兄弟姊妹是如何被那杨老汉指为灵童,拿去祭祀龙王爷,最后被投进回龙湾活活溺死。
人们听得入神,在场的人里还晓得当年龙王庙的不多,如今听了之后俱是义愤填膺,他们如今在高爷治下,吃得饱穿得暖,手里还有余钱,谁家不把自家的娃娃当宝贝,要是现在那什么龙王庙要他们把儿女拿去投河祭龙王,他们怕是能把那庙都掀了。
“高爷,我等不忿那杨老汉要再建龙王庙,祸害乡里,所以才假托您的威名,以鬼神名将那杨老汉溺死在回龙湾。”
杨五他们痛快地认了罪,而这时候底下的乡民们都自发喊了起来,“高爷,饶了杨五吧!”
血亲复仇是边地的风俗,同样杀人偿命也是大家都认的王法,人群里的柳随风这时候也觉得杨五他们虽然杀人,但也罪不至死,他倒是颇为好奇高进要如何处置几人。
“大家伙都安静,杨五他们杀人固然是死罪,但其情可悯,那杨老汉亦是死有余辜,所以高某罚杨五他们劳役一年以为警示。”
高进很快宣布了他的判罚,杨五他们欣然领罪,而仅仅是罚劳役一年,也让广场上的乡民们欢呼雷动,“高爷英明!”“正该如此!”
等人们情绪稍微平缓后,高进才继续大声道,“但是今后若再有这等事,你们需得来百户府报官,到时候高某自为你们主持公道,再有行私刑者,国法处之,严惩不贷。”
柳随风在底下瞧着这一幕,再看四周乡民们大声应是,也不由感叹这位高爷处事的手腕高超,倒是借着那神汉的死,与这河口堡的百姓们“约法三章”,给这河口堡立了规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