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哥哪里话,咱们都是乡野出身,不过是习惯这朔风大雪罢了。”
河口堡挨着关墙,入冬以后下起大雪时是能冻死人的,高进虽说是宽慰刘循,但说得也差不离。
刘循干笑两声,没有再说话,他知道关墙那里挨着塞外草原,比关内冷得多,可是谁会大风雪天没事地跑出门。
队伍里,陈升搓着脸,说起来二哥和木兰姐从归化城弄来的那些旱獭油还真是好东西,抹了那玩意,虽说脸上油乎乎的,可是再大的风雪也吹不裂脸上皮肤,他们这两日下来,居然没人掉了耳朵鼻子。
雪后放晴,刘府的家丁们也不再赖在滑撬上,经过这一遭后,他们算是彻底服了河口堡的那群人,没人再敢提什么咱们单打独斗未必就差了多少的鬼话。
接下来又走了两天,随着前方能看清路面的官道,高进他们终于抵达了骆驼城,这骆驼城便是榆林城。大明朝刚开朝那会儿,这儿只是个土围子,和这陕北边地其它的村子没有什么区别,村名也很随便,大漠荒野里,村子附近榆树很多,也不是有意栽种,秋落籽、春发芽,逐渐成了林子,于是这村寨就叫榆林。
不久后,这儿成了绥德卫的一个千户屯所,彼时榆林还属于关内,和战事挨不着边,那时大明朝的官军还能打,驻扎在东胜卫,也就是如今的归化城那儿,时不时地搜套,在草原上和北元余孽厮杀。
只是后来“土木堡之变”,大明朝的官军精华尽丧,开始走下坡路,瓦剌越套而掠,大明朝丢了东胜卫后,步步南退,被瓦剌逼得一让再让,直到榆林。于是成化七年,榆林置卫,然后朝廷又将延绥镇治迁徙榆林,从那以后榆林便成了九边重镇,治下长城一千七百里,关墙堡寨无数。
隔着老远,高进就能看到远处的骆驼城,最初的榆林只是驼山脚下的小村,可是当它成了榆林镇时,这座统辖延治下十多万兵马的九边重镇就建在了驼山上。
榆林这里的山既不高,也不陡峭,没有巨石岸屏、峻崖断壁,但在这一望无垠、百里见不到块石头的黄土高坡,驼山已经很是巍峨了,它的土质坚硬,可以建城立寨。
“咱们到骆驼城了!”
刘循看着在太阳底下乌黑色的城池,满脸的感慨,他从小在这儿长大,驼山对面就是黑山,北面还有红山。驼山黄、黑山黑、红山红,山都不是很高,只不过丘陵而已,但三山而环,就像一个大的瓮城,对于习惯平坦草原的蒙古马队,便足以构成巨大的威胁。
哪怕高进身边的同伴们从来没有来过骆驼城,可是看着这座三山环绕,建在半山腰的城池,便晓得这就是那座百多年来从没被鞑子攻陷过的雄城。
望山跑死马,驼山不算高,可高进他们还是走了一个多时辰,才终于到了骆驼城的城门前,只是近距离的观察才能发现这座军事堡垒有多坚固。
骆驼城的墙,筑得比西安城墙还高了半米,底宽五丈,顶阔三丈,高三丈六尺,池深一丈五尺。城墙上建的砖垛口密密麻麻,一眼望不到边,站在城墙之外,仰首向上,只能看到一跺一跺的雉堞。
队伍停在了城门口,城头上有穿着甲胄的军士,高进第一次看到了可以和麾下家丁相比的官军,那些守城的军士身材高大,全都披着甲,那砖垛口后面依稀能看到炮管。
在这个冷兵器时代,这座城市就是天堑,除非弹尽粮绝,否则高进无法想象要如何才能攻陷这座城市。
就在高进看着城墙发呆的时候,紧闭的城门打开了,出来一队官军,为首的是个把总,老管家上前递了牌子,刘循的副千户在这骆驼城里算不得什么,可是刘家的名头还管些用。
“哟,原来是刘爷回来了,小的们,把门给打开了。”
那把总吆喝起来,显然是和刘旭相识,这时候高进才回过神,只见刘旭上前和那把总交谈起来,言笑晏晏间塞了银子过去,于是他不由哑然失笑,原来这还是他熟悉的大明官军,表面的精锐依然难掩其腐朽的内在。
高进带着队伍顺利地进了骆驼城,一旁的木兰告诉他,这骆驼城到了冬日,这正城门便不怎么打开,平时城内有人若是要进出,便得走边上的山道去那些狭小的偏门,这一来一回得多花不少时间,而且路也不好走。
过了城门,耳力敏锐的高进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嬉笑声,有士兵问那把总道,“陈爷,这刘大傻子……多少银钱,可够兄弟们去……快活……”
看向前方不远处走在前面的刘循,高进发觉这骆驼城的水怕是比他想得更深,这刘家也是真的败落了,难怪刘循曾想要把他那小妹嫁给自己。